重审的合同诈骗案：放贷背后的济南公安身影

http://www.guancha.cn/economy/2017_03_27_400734_s.shtml

【观察者网综合报道】近日“辱母杀人案”舆论在网上持续发酵，同处山东的济南公安微博发消息疑似回应此事，称“情感归、法律归法律、这是正道！”，此外还在官微上配图称，“事事多奇葩，毛驴怼大巴”，网友普遍认为这是在对网民评论进行嘲讽。

就这样，网友翻出了济南公安下属企业参与放高利贷的旧闻，还扒出来一位地产商人刁继龙，或因曾向其借贷，在还本付息后至今却在坐牢，甚至两度被判无期徒刑。

刁继龙当初是以合同诈骗被逮捕的，依据为其所称合同项目并不存在。但家属提供证据指出项目真实，也有一位当地官员有望作为重要证人出庭作证。据《等深线》报道，近日这起案件正在山东省高院重审。（注：《等深线》（ID:depthpaper）是依托《中国经营报》推出的原创深度报道新媒体产品）

截至目前，刁继龙已在济南看守所关了6年，家中的两位老人，72岁的母亲已患抑郁症，74岁的父亲开始天天学习法律，四处奔波。这一悲剧的始作俑者，两位老人坚信，源于刁继龙向济南公安下属企业借的319万元的高利贷。

在媒体报道“辱母杀人案”后，刁继龙的案件再次受到关注，其父亲也接到多个采访电话，始终在重复着那些早已在网上贴出的证据。

此事最早由《中国经营报》2015年10月曝出，当年济南公安在官微上回应称，该报道与事实严重不符，但此后也未拿出证据证明哪里不实。

2017年3月26日18时，《等深线》就此联系济南市公安局进行采访，希望了解此事是否有内部调查等。19时，济南市公安局相关人员回复称，此事已经在法院审理中，公安部门所进行的工作已经结束，不便再就此做更多答复，一切以法院判决为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简单版（据《中国经营报》整理）：

这起案件简单来说，济南市公安局在上世纪90年代注册了一家济南市新大洲贸易中心（以下简称“济南新大洲”）。一直以来，其负责人均为公安局派任。2009年末，该中心申请设立解放路分中心，并任命济南市公安局历下分局警员齐贵舟为负责人。

齐贵舟与亲家母张华合作，一起对外放贷。据《中国经营报》报道，2010年，由齐贵舟牵线，张华先后向张卫、董进借出1100万元和840万元。其中董进又将其中的319万元借予刁继龙，月息6%。

由于利息太高，刁继龙想要还款，董进推脱不着急，彼时齐贵舟找上门，说直接把钱还给他，并要求把董进的339万也还上。

刚开始刁继龙只还了自己那部分的借款和利息，但在2011年7月，刁继龙以涉嫌合同诈骗被刑拘，但检察院没有批捕。当时刁继龙就打电话到公司，让把董进的欠款也还了，以为自己就能够出来了，没想到还了钱后，又被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继续羁押，而且这次检察院则是批准了逮捕。

在一审判决中，刁继龙最终被认定为诈骗罪，并被判处无期徒刑。因为刁继龙经营的是房地产，诈骗指的是其房地产公司预收房款的行为。刁继龙认为这是地产行业常见行为，其家人也不服进行上诉，二审维持原判。

近日，这起案件又由山东省高院再次审理，届时当时主管合作开发的官员或将出庭作证。

详细版（来自《等深线》）：

刁继龙借了319万元，约定每月利息6%（折合年利率为72%），但前三个月，他需要承担700万本金的利息。给他介绍这笔款的，是山东明洋投资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明洋公司”）的法定代表人董进。

借款协议显示，这笔钱来自新大洲贸易中心（以下简称“济南新大洲”）解放路分中心，工商注册资料显示，济南市新大洲系济南市公安局于上世纪90年代注册设立，其经营范围为五金、建材、批发、仓储、咨询等，并无投资一项。

根据工商资料，2009年末，济南新大洲申请设立解放路分中心，并任命济南市公安局历下分局警员齐贵舟为负责人，办公地则为历下分局院内。

董进向解放路分中心借来700万（实际到账658万，扣除了首月利息42万），但董在相关司法材料中承认，因为彼时自己的明洋公司有些业务纠纷，所以这笔钱直接打到山东楷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楷康地产”）账上。

刁继龙，正是楷康地产的负责人。658万到账后，齐贵舟、董进和楷康地产财务人员赵健、高琳一起到济南电视台南侧的农业银行，转走339万，留下了319万。相关协议及转账记录显示，这一切，发生在2010年9月。

但在那之前的三个月，2010年6月13日，齐贵舟以分中心名义，与自己女儿的婆婆、亲家张华，签订了一份合作协议，商定由解放路分中心对外寻找、接洽投资对象。且诸多条款显示，拥有警方背景的解放路分中心，还可以直接将张华的资金打给投资对象。

有趣的是，相关笔录中显示，张华自称与董进、刁继龙并不相识，这些合作或借款，均由齐贵舟出面办理。甚至，刁继龙家属在举报信中指出，部分“张华”的签名，实为齐贵舟代签，他们由此认为张华并不是真正的“放贷人”，资金也非张华所有。但目前已有的几次庭审中并未提及这一细节，亦未被进行鉴定。

借款三个月后，按照约定，楷康公司借董进的借款即将到期。据楷康公司员工回忆，2010年12月，刁继龙叫财务人员高琳找董进谈还款事宜，但董进说不急，钱没能还上。

“利息太高了，不想再用了，所以刁总自己也找过董进，就是要还钱。但后来董进不接电话了，齐贵舟找来，说把钱还给他。”员工称，彼时齐贵舟要求刁继龙把董进的339万也还上。

最终，按照要求，楷康公司将所借319万本金和126万利息，分多次在农业银行转入齐贵舟指定账户。

替人还钱后遭讯问打伤

原本，这一切至此就应该已经结束。但两个月后，齐贵舟与历下分局经侦二中队警员出现在楷康公司。该公司的多位员工证实一点。

2011年7月5日，刁继龙被抓走。蹊跷的是，刁继龙最初是以涉嫌合同诈骗刑拘，但此后未获检察院批捕。当年8月12日，刁继龙则被变更为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继续羁押，9月6日，检察院批准逮捕。对于这些变化，刁继龙的家属在拿出大量源于警方的时间记录，指出警方存在明显作假。

楷康公司原职工常虹，出具证词称，在刁继龙被抓次日，她便接到刁继龙本人打来的电话。“他在电话中说如果把董进欠张华的钱还上，他就能出来了。”

常虹随即联系刁继龙的亲属，在农业银行取出三百多万元，到济南市公安局历下分局旁边的一家农业银行营业厅，见到齐贵舟后，根据齐贵舟提供的账号，把钱打入了张华的账户中。

刁继龙则在庭审中称，自己当时被控制在经侦部门的地下室，期间有多次被严重殴打。但在庭审中，法院并未采信这一说法。

但替人还款，并未能让刁继龙恢复自由。不过，在被“遥控着”向张华打款三百多万元后，被带走协助调查的家属被放回，而刁继龙则迎来了批准逮捕的消息。

员工和家属提供资料称，山东楷康的办公地被查抄后，公司价值700多万元的多辆豪华轿车亦被警方查扣，刁继龙名下房产内存放的字画、金银等亦被查扣。但刁的家属称，这些财物迄今未被随案移交，去向不明。记者在相关判决中，并未见提及。

《等深线》记者获得多份来自警方人士提供的资料显示，在济南市看守所2011年8月12日及13日的记录上，刁继龙被有关人员前来提审并打伤，且送往医院诊疗。庭审中，法院尚未将此认定为刑讯。

重要证人将出庭作证

刁继龙借钱之前，他正在开发一个地产项目。一份由济南市历下区燕山工业小区开发建设总公司（以下简称“燕山公司”）与楷康地产签订的《奥体西苑项目合作开发协议书》显示，在2009年8月，代表官方的燕山公司将经十东路南侧B地块中的329.85亩交由楷康地产开发地产。

在2011年时，楷康地产已开始做预售工作。记者获得的资料显示，张华曾与楷康地产签订“优惠购房协议”，另有不少群众向楷康预交了定金。而齐贵舟在接受警方询问时，则称董进以楷康的地产做了抵押。

而在判决书中，刁继龙因为这些预售，被控合同诈骗，因金额巨大，一审被判无期徒刑。与他一起出现在判决书上，还有董进和张卫。

判决书显示，张卫通过齐贵舟向张华借款1100万，但张卫在此前庭审及相关申诉中声称，所谓“借款”实系齐贵舟与其合作煤炭生意的投资，并以二人一起租赁办公地的相关记录为证。他认为之所以出现问题，是因为煤炭生意赔钱后，齐贵舟因此想要收回投入。

判决书显示，在刁继龙被控制之前，董进、张卫已经被警方控制。“之后就是齐贵舟发现张卫那边的钱给不上，就找刁继龙希望由他替张卫还钱，刁继龙没答应，于是就开始搞人。”刁继龙家属称，此后当地媒体报道称刁继龙地产项目虚假，然后购房人便开始维权。

“当时政府那边迟迟不能把地给我们，所以建房晚了。但这根本不足以让购房人不满到去闹事，恰恰是一些人别有用心，在刁继龙还了钱之后，又去找这些购房人，让他们去报案、闹事，让媒体报道说刁继龙是诈骗，是虚假项目……最终让案子变成了合同诈骗。”刁继龙的家属称。

2013年11月7日，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（2012）济刑二初第22号判决，认定刁继龙所收近3000万元售房款为合同诈骗，刁被判处无期徒刑。而张卫、董进则因犯诈骗、非法吸收公众存款，分别被判19年和14年。

三人提出上诉。2014年，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以“事实不清、证据不足”撤销前述判决，并发回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重审。2015年，济南市中院开庭审理该案，但首次开庭时，刁继龙就公诉中出现的大量证据发起质疑，指出在自己被控制后，依然有用自己卡前往酒店消费的记录。

济南中院再次作出无期徒刑判决。刁继龙再次上诉后，目前，山东省高院正在审理该案。

“我们把和燕山公司的合同都交上去了，一位当时主管合作开发的官员，也将出庭作证，证明当时这些项目是真实存在的。”2017年3月26日，刁继龙的父亲告诉《等深线》记者，他已经74岁，刁继龙的母亲也已经72岁，她在刁继龙被抓后得了抑郁症……但他说相信会有改变。

（综合《中国经营报》、《等深线》等）